近日，随着“汪苏泷因演唱《康定情歌》，被王洛宾后人起诉侵权”一案冲上热搜，这首耳熟能详却又略显久远的西康民歌，再度让网友的DNA动了起来。

有关《康定情歌》的起源众说纷纭，可不管它出自谁人之手，都不能否认这是一首红遍宇宙的神曲：在上个世纪，《康定情歌》曾作为世界上最具代表性的10首歌曲，被美国太空局选送上天，随着旅行者二号的足迹响彻宇宙；之后又作为唯一的中国民歌，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球十大民歌之一。

和《康定情歌》冲出中国、走向世界的热度不同，这首情歌的诞生之地——四川康定，却没能共享走红的命运。



△康定“小色达”。/摄by 谢无忌

怪只怪康定身在风光奇美的甘孜州，左邻右舍不是“蓝色星球上最后一方净土”的稻城亚丁，就是“红色佛国”色达这种自带话题的热门选手。就连低调朴实的理塘，这两年都因为走出了丁真而赚尽流量。

而大众对于康定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歌曲中“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现实中，属于这座高原小城的时间变换的确够慢，除了张家大哥和李家大姐的儿女情长，康定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拥有一切。

01

贡嘎山下，大渡河畔

作为甘孜州的州府，康定虽然不是热门的旅行目的地，地位却足够重要。

位于第一阶梯青藏高原向第二阶梯四川盆地的过渡地带，海拔2500米左右的康定，是典型的位居峡谷、坐拥高山。



△坐落在峡谷中的康定。/ 图虫

境内群山耸峙，云雾缭绕的郭达山、葱茏茂盛的跑马山和九曲十八弯的折多山余脉，从四面涌向这座面积不过1.16万平方公里的小城。

康定城内的各色民居，只得沿着群山之间的河谷，以狭长的姿态依次展现。雪域高原上融化的雪水，经过万千支流在此汇成了折多河和雅拉河两条河流，在穿越康定城后，流入了泸定境内的大渡河，最终汇入长江。



△康定民居沿河谷分布。/ 图虫

在自然风光和厚重人文彼此成就的G318线上，区区的“三山环抱，两水夹城”，显然不足以让康定显露不同。

所幸四川省境内的最高峰贡嘎山，也落在了康定以南。7556米的贡嘎雪峰和1500米的大渡河水遥相呼应，造就了康定市高达六千米的海拔差，也由此勾画了一副由原始森林、高山草甸、巍峨雪山、五彩湖泊、瀑布峡谷等诸多元素组成的壮丽奇景。



△远眺贡嘎山。/摄by 谢无忌

号称“浓缩版九寨沟”的木格措，就成了观赏多面康定的最佳位置。这个藏语中唤做“野人海”的风景区，有挂满经幡的转经廊、开满格桑花的芳草坪，更有爬满红色藻类的红石滩和银白色细沙绵延的黄金海岸。

木格措是康定最多彩的一面，就连生长在峡谷深处的高山杜鹃都有火红、鹅黄、蓝紫、纯白等让人眼花缭乱的色彩。

更奇的是森林和草场间那一湾月牙状的七色海。在太阳的照射下，湖泊呈现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而七色海上游、水温接近80摄氏度的药池佛泉里，甚至还有红色泥鳅游动的踪影。



△七色海宛若月牙。/视觉中国

这是因为康定位于青藏高原东南部的横断山式造山带，丰富的地热造就了数不清的温泉暗流。而当温泉与冷泉相汇形成共生湖，因为所含矿物质的成分和浓度差异，湖水进而呈现出不同的冷暖色彩，也进化出不同的生物种群。

而打翻了上帝颜料盘的，不只是康定的高原湖泊，还有秋天的新都桥。

沿着河道、路边生长的白杨树，开始了从油绿到金黄、火红的渐变之旅。朦胧的光影点缀，配合近处的流云和远处的雪山，让白杨林下的流水人家、游民牧马，都显出一派油画般的斑斓诗意。



△如油画般的新都桥秋色。/图虫

或许正是这些个性鲜明的山水和回味悠长的四季，才会让来到康定的人们，都忍不住想要唱起情歌。

02

甘孜州的热闹，一半来自这里

和很多城市一样，康定有显山露水的浪漫，自然也有岁月沉淀的浑厚。

历史上的康定，曾有一个相当直男的名字——打箭炉。有人说这个名字，音译自藏语的“打折渚”，取的是雅拉河（达曲）和折多河（折曲）二水汇合之意。



△二水在康定汇合。/图虫

而更广为人知的说法，则是与诸葛亮有关。

三国时期，康定地属羌族，相传诸葛亮西征孟获时，曾派遣幕下的将军郭达在此造箭。郭达一夜造箭三千支，造出来的箭支优秀到诸葛亮在成都拉弓，就能射到数百里远的康定来。由此郭达造箭被传为康定奇谈，如今郭达山山巅上竖立的铁质嘛尼旗杆，就被视为诸葛亮从成都射来的箭支化成。

打箭炉一名的由来，足见康定是一座深受汉藏两族文化影响的城市。



△康定深受汉藏两族文化影响。/摄by 谢无忌

早在唐朝时，汉地雅安的蒙顶山盛产茶叶，让无数藏民为之迷醉；而藏区遍地的良驹，也让缺少好马的中原人分外心动。于是汉藏两地，在官民的合作之下默契地形成了“以茶易马”的自由市场。

茶马互市，必经有着“川藏咽喉”之称的康定。

背夫、马帮往来如织的康定，在西康省成立时，曾一度是比肩上海、武汉的重要商埠。由川陕而来的汉商，带来了边茶烟草、绸缎布匹；土司主导的藏族商队，则驮着麝香、鹿茸和皮料。拥挤的人潮之中，甚至不乏从印度和尼泊尔远道而来的外商，以及英法等国的传教士。

“背不完的宜东镇，填不满的康定城”。繁荣的贸易，让小小的康定城内一时间挤满了商铺和会馆。这里从牧民散居的村落，变成了一座藏、汉、回、彝、羌等22个民族的热闹小城。多民族的水乳交融，各派宗教也在这里实现了和谐共生，除了香火鼎盛的喇嘛寺、关帝庙和道观等本土文化的映射之外，甚至今天，在康定的街头巷尾仍能看到隐藏在藏式民居之间的天主教堂和清真寺庙。



△康定民居。/ unsplash

茶马互市的喧嚣，彻底点亮了这座城，也催生了康定独有的锅庄文化。

锅庄，藏语里原本是指烧火时用于架锅的三块石头，后来演变成了以篝火为中心、围合而跳的藏族舞蹈。而康定的锅庄，则是泛指当地土司为往来商客开设的旅店，它们不仅负责给住客提供食宿，还承担着为汉藏商队提供翻译、仓储、借贷，甚至于中介的作用。

相传鼎盛时期的康定，曾开设有48家锅庄。每家锅庄均由一位精明能干、被当地人称为“阿加”的女性坐镇。



△藏族锅庄舞。

商人想要把货物卖出好价钱，必须通过阿加提供资源，甚至于交易中定价、付款等重要环节，均由阿加主导完成。锅庄的存在，让买卖双方无需出面就能达成交易。这是中间商的最初形态，也是属于康定阿加的大女主剧本。

而每逢促成了好买卖，锅庄里都会组织热闹聚会，大家牵手合跳，载歌载舞，直到天亮。锅庄的存在，也成了锅庄舞兴起的最好载体。

03

跑马溜溜的山上，这座溜溜的城

藏谚有云：“最好的宗教来自卫藏，最好的马来自安多，最优秀的人来自康巴。”

康巴就是康定中“康”字所指。在藏民为主的康定，每逢农历四月八，都会举行盛大的转山会。消融的冰雪汇成河水，山林和草地满目苍翠。在春日的阳光里，人们携亲邀友，手持佛珠、经幡、转经筒，口中念着佛经，沿着绿意掩映的小道，从康定的东门一路经过跑马山、公主桥、金刚寺等地，进行虔诚的转山仪式。



△在转山的人们。/ 图虫

在转山祈福结束后，大家相聚于山顶开阔的跑马坪。一时间帐篷遍地，人声鼎沸。身穿盛装的藏民们纷纷拿出绝活，赛马比武、情歌对唱。夜幕降临就燃起篝火继续狂欢，这样通宵达旦的热闹会持续三天之久。

在多元文化浇灌而成的康定，可以深度感受独具风情的藏风民俗，也可以在寻常事物中找到混搭的乐趣。比如康定的绘画中可以瞥见工笔和水墨的清新气质；而康定的藏式民居，是将传统的藏族碉堡石楼和汉地的木质飞檐融合而成，像神秘的小型宫殿，也展现出了与其他藏区截然不同的建筑特点。



△康定藏式建筑/摄by 谢无忌

可对于游客而言，将藏汉交融的特点体现得最为直观的，是康定的美食。

潮湿的气候和分明的雨季，赐予了康定能让其他高原旱地羡慕哭的丰富物产。

连片的草场饲喂出了肉质鲜甜的牛羊肉；变换的季节和温度，也沉淀成了红皮萝卜、芫根里的甜；海拔四千米上下的高寒地带，还输出着汉地少见的蕨麻和雪茶等药食同源的藏区特产。

初到康定，会被扑面而来的藏味征服。摆满桌子的糌粑、酥油茶让人眼花缭乱。因为常年以贝母、虫草为食，新鲜宰杀的山羊和牦牛，不需多余的调味，仅用粗犷的石锅，就能煮成一锅汤色奶白的鲜美。



△酥油茶一定要尝一尝。


有红有白，有肉有奶，在康定品尝到典型的藏餐并不奇怪。可当川味延伸进了这座高原牧场，风格鲜明却略显口淡和沉闷的味觉，便瞬间灵动起来。

香辣的红油激发出了白豌豆的清爽，是川式的红油辣子，为条块状的康定凉粉注入了灵魂；制成干巴的肉干，因为有了辣椒面作为蘸料，只是看着就足以让人口舌生津……康定街头随处可见的椒麻兔头、魔芋烧鸡和麻婆豆腐，分分钟让人穿越回了成都的宽窄巷子。



△麻婆豆腐

左手是仙界的风景，右手是人间的美食。如此烟火缭绕，才是康定最美的样子。